2019-03-17

2019年3月2-3日，將近一百五十人暫時放下各自的工作、學業與家庭逸出生活常軌，從台灣各地、美國飛往柬埔寨暹粒希望之芽園區展開為期兩天的義診，為此必須擔荷無數的事前準備，更被質疑為何不轉以將團費從事更悠遊省力的觀光旅程？遠不知承諾出團的那一刻心中忐忑與信念交織，前行者的經驗固然可資倚靠，同行的人也不乏親友足以互助合作，而每一趟卻都有著迥異的挑戰在彼端候著，拒絕召喚的心在桃園機場眼見近四千公斤成山的行囊與物資面前融化，帶著些許冒險性質使即將啟程的團員們胸中奔騰不已，並未被延遲的班機澆熄。

不是不曾拒絕召喚，若非2014年推薦十位學生出團的豐收，即使做的是新聞稿的初擬，潤筆團員心得，也能感覺到無比充實，但畢竟是隔靴搔癢。此番幸有團長許毓丕醫師盛情相邀，協助籌組與建國中學鄧書華秘書、林君美老師、黃世穎老師、吳昌政老師等在內六位教師的社群。而中山校史以來首度校長師生相偕出團柬埔寨，從家長說明會的熱烈到學生報名的踴躍，說明具有國際視野的志願服務課程深受期待，往常參與校外單位所辦的學習僅只在出隊數日；而今希望之芽及相關社會資源挹注，以建中課程為主，兩校師生共創的札實課程，正如紅嬰仔自母胎奮力通過窄小甬道的擠壓而有驚天嚎啕，第一口珍貴的空氣飽張於肺葉自此天寬地闊人生任遨遊。這一輩物質生活無礙的世代，正需要學習的高度與視野，融會淬鍊出思考的寬與深，在經濟遲滯世局詭譎之時，自手機與虛擬世界的隔閡中，透過自我成長的英雄之旅力挽狂瀾。

我們審慎地準備好每一個通往柬埔寨的步履。

物資籌募整理也是課程探究與實作的一環，跟中山的孩子們從募集海報、影片訊息傳遞、朝會宣傳，而後一件、一百件，從一箱到第十三箱的二手內衣，申請講師未果但得到遼寧夜市口華歌爾善心店員捐贈內衣量尺，並提供分類與穿著知識的祝福。衛生棉募集的企劃案向公司商談合作，無功而返，好在有團長和林曉凌醫師的幫忙順利達成。許正典醫師的酸痛貼布、文具，李三財先生的一萬枝筆，21箱禮物蓄勢待發，另外還有家長謝元富先生太陽能燈具的大愛。

12月和1月赴萬華倉庫的物資整理，看著孩子們秉持服務心踏著無畏的步伐互助合作，拖著行李箱在熙來攘往的捷運和衢道上，中途行李箱爆開也不以為意，立刻兩人一前一後環抱而行。在課程或義診過程中曾有無數像這樣必須解決問題的時刻驟在眼前，有時老師也無從變法當下協助，甚至常常分身乏術而感到「時有中風之虞」（君美老師語），更多的是欣見學生們「從做中學」的成長歷程，教科書裡千金難買的知識技能必須在這些課程實踐裡獲取。

兩校教師社群攜手規劃課程時設有一初衷：協助孩子們進行生涯探索，未來有志就讀三類組，或從事醫療相關工作者優先錄取。團長許醫師多次在與醫師團隊會議時請託，務必用施之以愛心、耐心的教學診方式帶領孩子們。郭怡君醫師無私奉獻，準備了兩大箱教材來到中山，團長夫人陳女士則帶來牙刷漱口水等教具全程協助，陪伴孩子們在期末最後一天練習牙科IRM調拌，他們的同儕沉浸在期末考後寒假起始的歡愉，而這群心無旁騖首度接觸昂貴牙科材料的孩子們得意於手中那一小團成功的印記。出團第一天在建中首發式由偉鑑醫師率領著北醫團隊天欣、玟伶、子銘、伊柔、立晴、宜廷、宛融、大智等牙醫師們協助學生的分組訓練，其他醫師們也是，連到機場候機都不忘抓緊時間教與學。這也是團長、協會和教師們的用心良苦，不論分車分組都讓孩子們有機會向醫師們請益，辛苦了這群不得閒的天使們。俠客們身懷絕技往往出於有非凡武功的師父鼎力傾囊以授，在服務學習的路上，我們身先得到太多，遠遠是最後一日晚上分享會上縱有更多時間、總也述說不完的言謝感恩。

柬埔寨落地後繁文縟節的通關，凌晨方抵達下榻的吳哥星光大酒店，簡短的說明會之後距離義診啟動只剩大約兩小時。披星戴月囫圇早餐一頓，隨即奔赴暹粒鄉間，以人力接龍讓物資與所有器材就位。經驗老到的團長和志工們指揮若定，井然有序的醫療動線就此開展，一車車孩童們與一小時車程以外前來就醫的民眾，使得兩層樓的園區宛如嘉年華會，與聞之而來的攤販將此地滿布人潮與熱情。高溫的扇動與資源匱乏的渴盼，若不是協會駐當地志工控管得宜，沸騰人聲裡哀憐的眼神任誰都會原諒插隊的失序。

兩日義診學生們分別擔任檢傷、洗牙、拔牙、補牙、醫科、小兒科、家醫科、消毒與美國醫師等組的助手，隨時待命手持醫療器械遞給醫師，或者近身觀察醫師們如何望聞問切為患者診療。歷史嘗言柬埔寨紅色高棉時期留下遍野地雷殘跡，當一位單足患者立在眼前，赤裸裸不戴義肢的存在，眼見為憑的殘苛勝過斑斑丹青裡的千言萬語。未嘗停歇過的雙手不是在寫病歷，就是進行診療，排隊的人潮竟還是未有稍減，畢竟醫療資源在此地是奢望的存在，一如帶有異味與泥沙的地下水來自台灣的我們無法適應，對當地人來說已是甘霖美泉。盡力救治病患，每一個診療步驟所寄寓的考量都不乏人道關懷，以簡陋的設備致力傷口清創，在孩童的號哭裡體會出聲聲疼痛已久的無奈與辛酸，忙中忘了喝水吃飯等自身生理的需求，眼中只有病人的存在，義診團醫師們的態度和精神深刻鐫印在眾人心中。

學生們兩日義診分上、下午場，各有一小時自醫師助手的角色抽離，為當地孩童提供衛教課程以及科學實驗遊戲。為此，行前在課程中以性別互補的方式展開兩校學生的合作，中山孩子們為了相見歡特別為夥伴製作歡迎版，希望之芽余薰慈執行長前來與師生共勉，南海學園成長營的兩次籌備與實施，中山師生無不感謝建中夥伴給予經驗值為零的我們毫不保留的所有奧援。成長營前兩次教案合體俱在課餘晚間：第一次在中山的交流請來學姊陳敏華和梁艾琪從旁指導，尤其青少女衛教獨立一組作業，而科學遊戲也各有不同主題。第二次在建中實地闖關，老師們降低心智年齡輪番熱烈提問，最後在第二春基金會和扶輪社的肯定與建議中畫下句點，帶著台灣經驗的修正，我們飛抵柬埔寨。

從聯合國國際發展永續發展目標思索而來的問題意識，學生們發展出健康飲食、潔牙、護眼、青少女健康四組衛教，以及過濾水（分子）、竹蜻蜓紙飛機（流體力學）、折氣球（靜電）、畫畫（調色）和摺紙（幾何）等實驗遊戲準備與當地孩童互動，可惜4.35m*3.68m教室大小容納不下更多期待學習的微笑，安靜而守秩序不敢稍有逾越的柬埔寨孩子們，讓我們這群大孩子在教學互動中反思許多，不只在教與學方面，甚而是生活態度與人生大哉問，都有極為深刻的體悟。書華秘書說這樣的課程還願意有下一次，不啻是瘋了，然而老師們一次次在學生的眼神和回饋文字裡找到動容和理由，不虞匱乏。

固然行前課程包含柬埔寨語，基礎班也至少上了三天近九小時的課，無法以流利語言互動仰賴翻譯仍是有隔，語言文化課程感謝就諦學堂李三財執行長大力支持與提供講師，此外還配合課程主題辦理了公益電影《護墊俠》播映。當印度女性從未使用過衛生棉的劇情真實上演，羞怯而善良的柬埔寨女孩們既不敢自主挑選我們按罩杯尺寸盛裝的各色內衣，收下紙袋時靦腆而滿足的一抹微笑，正如所有義診團志工們所感受到的踏實愉悅，這份不假外求的獎賞，全然投入的專注使本我心性復甦挺立。義診結束以紅霞為獎賞的絢麗天光作為日後想念與追溯團體照的背景，晚餐享用東南亞風味的buffet，尚有一段外源性與民族性的戲劇演出滿足我們的異域觀視。劇情來自成文於1620年吳哥時期最負盛名的民間敘事詩〈羅摩贊〉，在1883年法國學者莫拉公諸於世之後，薩威洛斯•普以現代語言學理論和研究方法發表於期刊始為眾所周知，演繹印度史詩〈羅摩衍那〉猴王哈努曼與美人魚公主的愛情故事。而兩日文化參訪接觸法爾法戲團教育與公益結合的永續智慧，吳哥藝術學校工藝與社會福利成就的兩全其美，自東昇到西下滿滿一日的吳哥窟遊逛，直到返抵台灣，把衣物丟進洗衣機裡前依然想要再度嗅聞柬埔寨的陽光作為巡禮。

回想準備大半年，出團五天只像壺中神仙歸返人世，一日猶如數年。正是這樣的快速節奏和馬不停蹄，義診兩天再加上文化參訪兩天，回台後義診團的群組訊息傳來團員們身體不適令人憂心，豔陽下一枚解渴的椰子水，或者三令五申除了園區桶裝水和瓶裝水以外都不准碰任何飲食，悄悄一顆忍俊不住的冰塊都可能是禍首。37度高溫實難消受，還有異文化的衝擊、高密度的醫事等勞務亦然，台灣氣溫驟降至15度的高反差，不斷檢視照片和內心發酵著的，果爾明白這一切不容小覷。聽聞過迭有抱怨卻難以忘情一再報名，彼時並不了解這樣的義診團魔力何在？

一定會有理由，讓你無數次踏上這一段歸返自我的旅程。


註：應希望之芽余紫千秘書邀請而作，得之於人者太多，唯恐掛一漏萬，是為記。